〔Detroit乙女向〕SHELTER Part3
请在阅读前文后观看本章 ↓
*原作：Detroit：Become Human
*康纳×原创女主 本质乙女向 由于第二人称有所限制所以选择第三人称
*请尽情代入或当成BG观看 剧透可能
*人物捏造有 名字是随意挑选的
*译名均采用港版翻译
*时间线：和平线路完美结局之后
康纳对自己的变化还不是很适应
警告：①部分章节微含血腥暴力描述
②【不能接受乙女向或BG的请在正文开始前及时关闭本文以免影响观感】
一点废话：本章阅读BGM倾情推荐单曲循环《City Of Stars》。
康纳的有些变化不知道会不会太突兀，我觉得他们学习能力还挺强的。看了眼字数好像每章都越写越长了，希望看起来没有太无聊（。
Part 3
Yes, all we're looking for is love from someone else.
A rush. A glance. A touch. A dance.
To look in somebody's eyes.
To light up the skies.
To open the world and send them reeling.
A voice that says, I'll be here and you'll be alright.
——《City Of Stars》
10.
佐伊并没有因此提前下班，也没有人打扰她。只是往日环绕在她周身那种轻快的气息消失了。
康纳看到好几次，汉克回头瞥一眼佐伊，一脸的欲言又止。他有些想提问，又模模糊糊能感觉到一些什么，最终还是决定作罢。
到了下班时间，康纳向汉克说明去向，汉克微微下垂的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惊奇，看着他酝酿了半天，最终只是拍了拍康纳的肩膀，“去吧，希望你知道该怎么做。”
走出警局的佐伊眯起眼看着昏黄的天色有些出神,地上还泛着水光，想是不知何时下过一阵雨。
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她回过头，是如约而至的康纳，他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地看着佐伊。
完美得不真实。
佐伊什么也没说，和康纳一起坐上自动驾驶的出租车，挑了一个偏远的小酒吧。又找了一个最隐蔽最无人问津的小角落，要了一瓶加拿大产的威士忌就开始往嘴里灌。
康纳规矩地坐在她对面。
实际上佐伊并不喜欢喝酒，她不喜欢那种苦涩的味道,即使是最温和的一种喝起来也相当难受，更知道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只是那种连绵不绝的刺激会让她不舒服，但也正是这种不适，才会让她觉得活着这件事情异常真实，也如同把滚烫的回忆都咽下。
“你知道吗康纳，”佐伊灌了几大口酒之后忽然说道，“我也不是没有猜测过，我小时候经常生病，还以为最多是父母不想要这个总是病怏怏的孩子了，然后运气比较好遇到了福勒，才没能死在大街上。”她看着康纳闪烁的黄色指示灯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她并不介意仿生人不能陪她一起喝酒，也不介意康纳能不能明白，能不能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也许福勒才是对的，我不该去打扰你们。”她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就不会知道这些事，也不会想起那些该死的过去。要是不知道可能更好......”
“不。”
一直在当一个好听众的康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觉得...实际上我很期待下次和你继续一起工作。”康纳停了一会，觉得是一句不合时宜的安慰。他看着边上摇了摇头，然后注视着佐伊，“大多数人好像都，不太喜欢仿生人，像副队长就非常厌恶我询问他的隐私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但是你，佐伊，你主动对我说很多事情，包括你的这些想法。”康纳皱了皱眉，“这让我觉得‘开心’......这非常奇怪。”
佐伊看得出来，康纳非常地困惑。仿生人流露出的不解总是显而易见的。
而且每当他那双清澈到无以复加的双眼看向自己时，佐伊就能知道，他说出的这些话已经偏离了既定程序。如果要确切描述的话是一种很难界定的东西，但是直觉大部分时候都很准。
“谢谢你康纳，谢谢你。”佐伊有些哽咽，尽管是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因为某些原因，她大多都是自己解决问题，学着和情绪相处，学着平静，不愿意用这种事情去打扰任何人。
所以有康纳陪着，佐伊忽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次，自己不再是孤独地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
再度来临的沉默间，将近大半瓶酒都被她喝了下去。
“哇哦！嘿！这是哪里来的塑料垃圾？谁准你进来的？”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看起来喝醉了的矮胖男人，带着浑身的酒气一巴掌拍在康纳的头上，拍得他整个人一歪。
康纳额角的指示灯闪了几下红色，又很快地转成黄色。他正想站起来，佐伊却拿着酒瓶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砸，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酒保有些紧张地看了过来。
佐伊把康纳摁回沙发上，气势汹汹地挡在康纳面前，对着那个矮胖的男人大吼：“你要是再敢碰他一下我保证你今天别想从这里出去，要是你乐意去警局呆几天也可以满足你。还有，你亲爱的妈妈没教过和陌生人打招呼之前要说您好吗？”
“非常抱歉......”一个看起来像是那个男人同伴的人，满脸尴尬地拉着嘴里含糊不清还在骂骂咧咧的矮胖男人逃也似地跑出了酒吧。
在康纳计算的34种可能的解决方法里，并没有预测到眼下这一种。
为什么她总是一个不可测的变量？
佐伊有些头晕，晃了晃脑袋坐在了康纳边上，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因为太生气。她看着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呆愣着又不知道在分析什么的康纳，突然像哄孩子一样抱住他，一边轻抚他的后背一边安慰，“你不要听那些白痴瞎说，你才不是什么垃圾...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康纳......”
康纳游移不定地抬起手试着回抱佐伊，他真的还不太能适应这些动作。
不过这一次，似乎不是出于程序设定的社交礼仪，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这是康纳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感受一个人类，不是作为指令发布者，不是作为强制的交流对象，不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他第一次真切地觉得，原来人类的身体和机械比起来是如此的柔软，甚至要担心一下自己有没有用力过头。还有难以名状的香味，并不是因为不能分析出成分，而是一种更特别的“感觉”。
下一次他要开启那几个模块。
佐伊拍拍他，然后松开手又拿起酒瓶，尽管胃里火辣辣的非常不舒服。
康纳忽然伸手搭在她手腕上，低声说：“别再喝了，以后也别这样喝了。”
不是之前那种平稳又漠然充满机械感的声音，佐伊呆住了，她转过头去，不曾想几乎就快贴到康纳的鼻尖。
他的手柔软，但是带着机械的冰凉，光滑的手指蹭过她的手背却意外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康纳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看着她。酒吧的几盏灯散着微弱的光，即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昏暗，康纳眼里却依旧摇曳着暧昧的光。
仿生人的眼睛也可以如此摄人心魄吗？
“我们，回家吧。”他说。
家？他称之为，“家”？
佐伊有些迷惘。她可以百分百确定康纳在说出“回去”这个音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更加坚定地换成了“家”这个词。在这一瞬间第一次，康纳让她觉得难懂了起来。
也许还是不要纠结这样没意义的问题更好，佐伊这么告诉自己，于是她点点头，听话地放下酒瓶。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佐伊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路灯一盏一盏地划过。
所谓“家”这个概念，对佐伊来说相当模糊。
前不久才回忆起的童年对任何人而言恐怕都不能称之为“家”。
而幸运地被福勒捡回家并抚养长大的日子，似乎是有“家”的轮廓的，温馨也美好。并不是福勒不好，他几乎做了所有他能做到最好的事情。只是有一种微妙的距离感始终都盘桓着。
之后的独立生活，佐伊还不觉得一个人的生活能够诠释这个词，至少自己的肯定不行。
她真的很想问康纳为什么会用“家”这个词，康纳口中的“家”究竟代表的是什么。她太想知道答案了。
可她是害怕的，她怕听到的会是她不想听的那种答案。
11.
出租车缓缓地靠边停下。
康纳早就知道佐伊在车上睡着了，他原本想叫醒佐伊，可转过头看到她满脸心力交瘁的疲倦时，忽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小心翼翼地横抱起佐伊，让她的头以一个舒服的角度靠在自己怀里，用肩膀顶开家门。
轻轻地把睡着的佐伊放在床上后，康纳帮她脱掉鞋子和外衣。又去拿了毛巾用热水浸湿然后绞干，拨开佐伊垂到脸上的头发，仔细地替她擦了把脸。
佐伊睡得很沉，可是并不安稳。
童年混乱的片段、曾经不愉快的校园生活、一个人外出旅游的经历，往日种种都在眼前交织成模糊的光影。
在这些朦胧而黯淡的虚影里，只有康纳在其中看起来异常的清晰。
“康纳？”
是那个无论何时都很认真到几乎有些呆的；总是会在不恰当的时候冷不丁开一个不那么好笑的笑话的；越来越不一样的康纳。
那些搅作一团的回忆都渐渐暗了下去，独独只剩康纳，双眼灼灼。
不由自主就握住了他的手，是令人踏实的温暖。
尔后一切都逐渐消散。
“叮叮叮叮叮——”
佐伊睡眼惺忪地习惯性伸手摸向左边的床头柜想拍掉刺耳的闹钟，却不曾想摸到了一个温暖的身体，她翻身压过去用力够了够，勉强摁掉了响个不停的闹钟。
这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坐了起来，只见康纳只穿着他那件白衬衫，半倚在床上，外套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虽然闭着眼睛，但是额角的指示灯却一刻不停地在转动。
佐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头还有些发胀。稍稍思考了一下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张床上的。然后她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握住了康纳的手。
她回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康纳，悄悄摊开手掌，低下头打量着康纳的手。
只能说不愧是仿生人，并不算那种夸张的修长，而是恰到好处骨节分明的完美，佐伊见过他眼花缭乱地玩硬币，人类大概是做不到的。
手上仅有模仿人类的皮肤褶皱，没有指纹，非常光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也有了接近人类体温的温暖，至于摸起来，触感像是比从前更良好。
“早。”身旁的人忽然开口。
佐伊一个激灵，心怦怦狂跳，转头就看到康纳那双勾人的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她。
她立刻跳下床，随手抓了干净的衣服逃到浴室去洗澡。
依稀间好像有一声轻笑落入耳中。
仿生人真是太可怕了。
站在花洒下的佐伊不止一次地这么想。刚刚康纳似乎还勾了勾嘴角，他会在这种场合笑的吗？一定是错觉吧。佐伊闭起眼睛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试图把这些烦人的想法全都赶出脑子，然后她又想起了昨晚莫名其妙的梦，别的都没什么印象，梦到康纳这件事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该死的仿生人。
佐伊用力地锤了一下面前淌着水的瓷砖。
至于心情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积压在心里的不愉快也在渐渐消散，也许在旁人看来非常突然。
曾经也有人给佐伊没心没肺的评价，佐伊并不是很介意。她也有过深陷情绪的漩涡，花了非常久的时间才逃出来。
事实上过去的事情就该过去，虽然她对于童年的事情还不算真正地想通。就算被过去围困一生也不能改变任何一件事。
能早日拥抱自己也许才是一件好事。
终于磨磨蹭蹭洗完澡，吹干头发。佐伊坐到了餐桌前，康纳端着盘子放到佐伊面前，心率监测感应到佐伊的心率上升。
康纳疑惑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任何反常行为，那为什么佐伊会突然心率上升？
而佐伊，正在暗自说仿生人坏话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康纳从背后贴近，好像是太近了一点。
然后她心神不宁地吃着康纳精心烹调的早餐。康纳非常随意地站在佐伊背后，她甚至不太知道自己在吃什么，满心都想叫康纳离她远一点。
飞快地消灭掉食不知味的早餐后，佐伊都没怎么敢看康纳，只是丢下一句赶紧上班就急匆匆地冲了出去。留下康纳满脸不解地跟在她身后。
今天工作并不繁多，汉克却来得意外地早，三个人只需要再完善敲定一下案件报告就几乎没什么事情了。
三个人讨论的时候，佐伊几乎就没敢往康纳那里看过一眼，当然除此以外她还是非常认真地发表了几句自己的意见。
最终汉克完成报告时已经是午休时间。
他特意看了看四周，康纳好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汉克一蹬椅子，滑到了背对着他坐的佐伊身边。
“你是不是喜欢康纳？”汉克非常小声地问。
佐伊吓得笔都掉了，“副队长！”她压低嗓音里充满责怪的语气，“我没有！真的没有。”
汉克笑着挑起一边的眉毛，“别骗我了，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我猜过几天大概就写在脸上了。还是说，”汉克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佐伊回过头去看他，“你自己还不肯承认？”
“我...”那个梦又像是和汉克串通好一般闯进佐伊的脑海，佐伊像被噎住一样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汉克就笑起来，“我就知道！就是这种表情！”
“不过那家伙虽然傻但是也不是没救，有时候脑子还挺好的......”汉克压低声音正打算接着往下说。
“抱歉打扰了，副队长。什么挺好的？”康纳看了看前一秒还在小声交谈的两个人，手里的硬币上下翻飞。
佐伊僵硬地正准备开口，“没什么，我说佐伊的脸色挺好的。”汉克抢先说完就滑了回去，佐伊赶紧点点头。
康纳看了看汉克正直的背影挑不出毛病，只能回过头去。
“佐伊。”听得出来康纳的语气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佐伊不得不转过椅子强迫自己看着康纳。
“我想邀请你在周六下午去某个地方，地点暂时保密。今天是周四，你有一天半的时间可以考虑我的邀请。”康纳诚恳地说。
“我会尽早给你答复的！”佐伊飞快地说完转了回去，结束了煎熬的对话。
背后的汉克像是心情极好地吹起了口哨。
之后的时间里佐伊一直在不停地给自己找事情做，试图不让脑子有空想别的事。
佐伊也想问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件事情似乎特殊到足以让她失去平时的坦诚。
尽管明明是呼之欲出的事实了，她还是不敢好好面对。
这种事情有先例吗？网上肯定查不到。
该怎么办？要怎么办？能怎么办？
结果就算回到家，佐伊都在极力避免和康纳交流，脑子里多到快爆炸的问题，自然一个答案也没想出来。
不用多说，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躲闪太奇怪了。当然，看到康纳就心跳加快就更奇怪了。
康纳检测佐伊非常焦躁，虽然他始终都分析不出原因，不过他知道，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佐伊比较好。
随后他刻意避开了佐伊，躲到了某个角落，拨通了安德森副队长的电话。
“怎么了臭小子？”汉克很快地接起了电话。
尽管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奇怪，康纳还是选择主动忽略掉，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很抱歉在非工作时间打扰你，副队长。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佐伊不是很想理我？是不是我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太好？”
“啊——”汉克发出一声了然于心的感叹，“你只要让她周六跟你去就行了。虽然不知道你找的是什么地方，你也不用告诉我。别干蠢事，把什么恶心的东西放进嘴里之类的。能让她开心的话你的问题就解决了。”
“......谢谢你副队长......”汉克一听就知道，显然康纳搞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不过他看得出来，凭这两个家伙的相处方式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好了，挂电话了。”说完通讯就断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在意这种事情了？康纳试图给自己整理出一个合适正当的理由。
佐伊窝在沙发上试图打游戏泄愤，但现实是，她只能暴躁地在另一个BOSS面前翻来覆去地死。
“要帮忙吗？”
冷不丁康纳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佐伊僵住了，不用回头都知道康纳贴得很近，几乎就在她脸边，趴在沙发靠背上。
“好...好啊。”佐伊立马递出手柄，抓着抱枕往沙发的另一头蹭了过去，康纳要是坐下来应该也不会靠太近，两全其美，不会尴尬。
但是佐伊不知道，康纳就在刚才查到了一个“拉近距离有助于改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建议，所以他顺势就靠近佐伊边上坐了下来。
佐伊真的恨不得自己能缩得小一点，再小一点。
实际上她当然知道没必要这么逃避，她很想大大方方地靠近，去试着触摸那唾手可得的现实。但是又有个声音像警报一样，时时刻刻在告诉她躲得远一点才安全。
也许在这个场合不太合适，但是佐伊想起了曾经读到过的那句“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康纳检测到佐伊的心率似乎恢复了正常，而在他侧身把手柄还给佐伊的时候，她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所以......佐伊的压力源是我吗？康纳面无表情地分析。在浏览了所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之后，康纳当然还是搞不明白。
“康纳？”佐伊在喊出口之后，才觉得有些后悔，可说实话她从心底里讨厌自己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康纳假装自然地把手搁在佐伊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怎么了？”他问道。
佐伊下意识地蹂躏着怀里的靠枕，“呃......我是想问你周六你打算穿什么？我想明天下班之后我们可以去帮你挑几件衣服......”，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想起了上次那件衣服，康纳好像就穿了一次，佐伊猜测也许是他不太喜欢。
原本康纳本能地反应是想说，不用麻烦穿工作制服就可以了，毕竟他对外观方面没有什么需求。但他思考了一下，“我不是很确定，是否该穿得更加...‘休闲’一点？如果你有更好的建议的话。”
“我觉得......在非工作时间你可以......不用穿制服......”佐伊的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也没敢看着康纳。当然，拥有精密而强大的音频处理器的康纳是不会错过这句话的。
“好，我同意你的想法。”康纳露出了一个非常不明显的笑容，回答道。
12.
人一旦期待即将到来的某件事，时间就会变得极其漫长——佐伊第37次看向电脑上显示的时间，离下班还有三个多小时。
以及昨天晚上，是的，没错，佐伊再一次梦到了康纳，不过也许康纳这次终于没有发现。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暴躁地揉了揉头发。
总还是要直面自己内心的，她觉得快是时候豁出去了。
康纳看了看佐伊，他都不用扫描就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佐伊的烦躁。鉴于最近佐伊的身体相当健康，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康纳有理由觉得是否该给佐伊来一次心理疏导。
尽管他没有针对人类进行心理疏导的功能，不知道用于仿生人的招数会不会有用？康纳认真地计算可行性。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没有突发情况，没有多出额外的工作。
佐伊和康纳才离开办公桌没几步，康纳就被突然冒出来的盖文挡住了。
“看来我们的塑料宝贝又换新主人了？”盖文一如既往一脸讥讽的笑容，让人非常想照着他的脸来一拳。
康纳幅度极小地皱了一下眉，“抱歉，麻烦你能不能......”
照康纳这种性格，说不好被打了也不会还手。佐伊笑了一下把康纳拉到身后，站到盖文面前，“你知道吗盖文？一条好狗是不会在路当中对着别人乱‘吠’的。”
坐在一边的汉克认真地看着电脑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大笑。
盖文收起他那试图寻衅滋事的脸，咬着牙假笑了一下，“你最好别惹毛我。”然后他径直走了过去。
佐伊看出了他的企图，稍稍侧了身没让他撞到肩膀，于是盖文连最后的努力的也没成功。他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生气地走了。
直到走出警局之后，佐伊才突然开口，“康纳，你不用对每个人都那么客气。”，她边走边看着康纳。“但是我的被设定成要对每个人都礼貌。”康纳在这一点上回答起来毫不犹豫。
“请问你还在被谁控制吗？还有人给你下达指令或者设定目标吗？再说盖文这种人根本就算不上你的工作伙伴吧？我倒是想请你对自己有一些尊重，你们抗争来的自由不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改变这种不公平的事情吗？”佐伊的声音里透露着不愉快，连珠炮一般地丢出一堆问题，“你知道的，有些人......最好还是别把他们当成人。”
“......我会，试试看的。”康纳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佐伊会如此生气。
佐伊从小就不喜欢盖文，她是完全想不通盖文为什么要对几乎每个人都那么刻薄，更别说他对仿生人恨之入骨了，唯一还拿得出手的可能就剩他的业务能力了。
更让她不舒服甚至愤怒的，是那种被针对，被恶语相向的感觉。即使什么都没有做错也要被无端的恶意伤害，让她觉得太不可理喻。
“你自己挑你喜欢的。”在购物中心门口的佐伊忽然停了下来。
“抱歉，佐伊我觉得你比较......”康纳见佐伊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把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显然佐伊只是学习了一下康纳的惯用招数，没想到十分奏效。
“我不是你的所有者康纳，你要为你自己做决定。”佐伊看着康纳那张称得上天真又真诚的脸摇了摇头。
最后康纳给自己挑了一件酒红色的衬衫、一件黑色夹克、一条卡其色的铅笔裤、一双藏青色的帆布鞋，以及在佐伊强烈要求下的两套灰色家居服。
佐伊没说什么，不过看得出来她还挺开心的。
也有路过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康纳和佐伊。实际上愿意给仿生人买衣服的人，在目前似乎还属于怪胎的范畴。其实大部分人类宁愿和仿生人保持足够的距离；就算是愿意友好相处的人类，也得遇到一个能够相信人类的仿生人。
回家后，康纳就钻进厨房，佐伊则去替他洗那堆衣服。
不觉间，佐伊似乎渐渐习惯起了两个人的生活，或者应该说与康纳相处起来不仅没有不愉快，好吧，很少会觉得不愉快，只有他把自己当成一个“物品”和其他的某些时候。
除此以外和他一起生活，不如说还挺有意思的。
吃过晚饭后，佐伊看了一会书就去洗澡睡觉了。
理应是一夜安好无梦。
但康纳在定期清洁完之后忽然听到佐伊低声的梦呓。他仔细确认了一下佐伊又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康纳真的非常好奇佐伊的梦境究竟是什么样子，才能让她的睡眠如此不安稳。
他轻缓地推开卧室的门，基于前两次的经验，这次他轻车熟路地半躺在床上，握住了佐伊的手。
果然，没多久佐伊就平静了下来。
康纳第一次觉得不能通过探测知道对方的想法是一件让他不舒服的事情，他不喜欢这种会令人担忧的不透明感。
佐伊的梦里到底有什么如此折磨她？
一缕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之间钻进来，斜斜地落在木地板上，淌出一片金黄。
这是多日来佐伊第一个睡到自然醒的一天，康纳没有叫醒她。佐伊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自己好像在睡着的时候拱到了康纳怀里。
“早，佐伊。我可以问一下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吗？”康纳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他的问题。佐伊捏了捏攥着的康纳的手，认命了，要不下次睡觉把自己的捆起来？她这么想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知道的康纳，我做不出什么美梦。大概就是些被什么东西追着跑，以前那些该死的事情，有时候还血肉模糊的。”佐伊稀松平常地告诉他，“有时候梦着梦着就过去了，有时候就像在医院里一样会被吓醒。”她转头看了看钟，上午十点十分，“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说完就下床洗漱去了。
但康纳最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会喊着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只要握着她的手就可以平静下来，是任何一个人这样做都可以，还是......
13.
“为什么已经烘干的衣服还要挂出来晒？”佐伊叫康纳帮忙抱着衣服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
佐伊的手停了一下，“可能是从前养成的习惯。而且我喜欢太阳晒过的味道，也许你也会喜欢。”
康纳点点头。
吃过午饭后，佐伊为出门做着一些准备。康纳则换上了新衣服，趁佐伊还没出来开始试着分析“太阳的味道”，以及为什么好闻。
临出门前佐伊看着扣子扣一丝不苟的康纳笑了起来，酒红色非常衬他偏白的肤色。她伸手给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和一小块胸口。又踮起脚抓了抓他的头发。
毕竟千挑万选出最优选择的脸，实际并不用太操心，佐伊只是想让他沾上一些烟火气。
康纳带她去的地方是向马库斯打听到的。在通往曾经的耶利哥的那幢废弃大楼，左手边有一架废旧起重机，马库斯说在沿臂上可以看到非常美的夕阳。
两个人找到了一条没有当初马库斯那么费力的路爬上了大楼，才走到露台就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太阳斜斜地挂着。
在阳光里的一切，包括云都镀上浓厚的金色。
爬上布满锈迹的梯子，佐伊小心地走到沿臂的尽头坐下，晃着腿看着眼前的一切，老旧的金属嘎吱作响。
康纳安静地坐在她左边没有说话。
这里已经没有曾经那艘破旧的船了，剩下的只是被炸毁后无人处理的碎片。他们所在的这块地方也正巧是在爆炸中恰好没有受到冲击才得以保留下来。
佐伊不记得对康纳提起过自己很喜欢看夕阳这件事，或许这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什么。
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她就确实喜欢这样的景致，单单是走在洒满夕阳的路上，她就会觉得平静又感慨，心里像是塞满什么一样的饱满。
最爱的是秋季，在垂暮又炽烈的阳光里，还未来得及被清理的枯黄落叶被风拥抱着旋转过地面。即使是流云飞逝，光阴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拉长到静止。
而眼前又是全然不同的，像是一把被揉碎的金箔洒在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残余的温暖也未曾吝惜地裹住一切。时间往往在这样的景色里流淌得更加缓慢而安静。
“康纳，谢谢你。”佐伊轻声说，不知是否因为阳光太刺眼，眼中才渐渐蓄起泪水。
“不客气。”康纳转过头看着佐伊，总觉得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夕阳柔柔地笼在她身上，多了几分飘忽不定，浅褐色的双眸像是看到了极远的地方。有些像他在人类钟爱的电影里见过的画面。
“我觉得我该放下了。”佐伊忽然说。
“放下什么？”
“我不想让上一辈的事情再困住我了。我其实始终都还是很介意这件事。”她听起来格外平静，“但是你看，太阳都会落山的。人也终究会死。如果被过去困住真的很蠢，现在和未来才是更重要的。”
听到佐伊说出那句“人也终究会死”的时候，康纳的指示灯忽然变成红色，闪了又闪了。他眨着眼，看着眼里含着泪却始终没有落下，甚至还挂着笑容的佐伊，有些奇怪的情绪出现在他的数据流里。
“听起来对你是一件好事。”他说。
“可你说人终有一死，那如果几十年后你......我该怎么办？”康纳皱眉看着佐伊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她根本没想到康纳会问出这样的话，她甚至都想好了要规划一下以后的独自生活，不给谁添麻烦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康纳你觉得，你会一直和我呆在一起吗？几十年？”佐伊笑了一下，大颗眼泪从她眼里滚落出来，“你在完成你的任务之后就该离开的不是吗？你应该去找到你的灵魂，你的心，或者任何你未曾发现的东西，你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佐伊说得自己都觉得好笑，她怎么能让自己拖住康纳，他该去更好的地方。
康纳掰过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但是你可以帮我。我不觉得还能遇到一个人类像你一样。大多数人类都恐惧或者厌恶仿生人......而仿生人，你应该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马库斯原谅我不代表所有仿生人都原谅我。模控生命我也不会再回去。没有引导的仿生人大多数容易困进他们自洽的逻辑里，马库斯一定是被引导过才有那么完备的思考能力。我......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了......”
佐伊从没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康纳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放开她，“......对不起，那天你和副队长的对话我其实都听到了。我想起来你可能不太喜欢和我过多接触，所以这几天也在避开。我真的很抱歉刚才那些话。”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都不是他该说出来的话。
“康纳。”佐伊握住了康纳的手，他垂着头的样子让佐伊非常难受，“我没有想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连自己的生活都还没摆平。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用对待人的方法去和康纳相处有些残酷了，有很多东西康纳还没有明白。在某些事情上他的思维方式还是非常直接，不能明白许多欲言又止的话接下去的含义。尽管大多数方面都可以完全超越人类，但是在人情世故这一点，康纳还是太简单太纯粹。
“而且我避开不是因为讨厌你，是我不能面对自己，康纳。”佐伊决定试着对他敞开心扉，尽管她难以习惯这种不加修饰的直接，“我...我还不知道......爱上你这件事究竟是好是坏。”
佐伊有些艰涩地接着说：“虽然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什么算得上爱，但至少这种感觉我是清楚的。马库斯和诺丝你应该看到过。”她自嘲地笑了，“这种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怎么能告诉你，这不仅仅是关于我自己......你的数据库或者网上可能有许多种说法，但是‘爱’、‘感情’、‘情绪’，这些是世界上可能最变幻莫测无法定量的东西。”
坦诚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尤其是几乎可以预见结局的事情。
康纳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佐伊，又很快收起了表情，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额角不停闪烁的黄色指示灯却出卖了他。
佐伊知道康纳会是这种反应。也许除了她小小的期待以外，任何一种都是会发生的，那毕竟只是——才觉醒的仿生人啊，就算是人类她也是绝对不会引导或者恳求的。
她看着颜色越发浓烈而深沉的天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所以呢？人类爱上仿生人算不算爱情？
佐伊真的不明白这样荒谬又无解的事情为什么偏是她遇上。上一个让她微微动过心的，时间已经久到在记忆里掀不起半点波澜了。她尽量显得不露声色，也不打扰康纳，他需要空间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件事。
她当然听说过有伴侣仿生人，但是并非在一起就是爱这一点，谁都是知道的。单纯的“购买”，更多的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使用”而已。就算日久天长也不一定能生出“情”来，兴许就只是习惯而已。
干脆就为那艘航行在海上的船吧，既不追求，也不逃避。
而康纳，康纳接触过太多的异常仿生人。抓到过它们，亲手“杀”过它们，探测过那些记忆，后来也救过不少。
“你所感受到的情绪，是你的软件错误。”这是他说过最多的话之一。
当然，没有一次起效，从没有一个仿生人相信过这句话。
现在他知道了，这句话苍白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康纳有些手足无措地对自身感到愤怒，那愤怒来自于无法对佐伊的话做出最好的回应，来自于为什么仿生人不懂得“情绪”。尽管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她的呼吸有种假装的平稳，康纳听得出来。他出于一种“本能”的驱使，效仿了之前的经验，把佐伊拉进了怀里。
佐伊僵住了，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抬起手回抱康纳。她已经决定这件事情就应该这样悄无声息地散在风里。
仿生人模拟出来呼吸、体温，还有与从前相比自然而稍显用力的拥抱，身着衣物散发出的香味，这些总合在一起，在这一瞬间又一次让佐伊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一种新的生命。
坦白说，了解甚少的她从前只是简单地因为仿生人具有人类形态而展现同理心，愿意给他们与人类等同的尊重。
甚至在接触了康纳之后，也没有过多的想过这个问题。她总以为康纳只是忽然闯进她世界的过客，也许不用多久就会离开，也许此后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直到不得不面对自己“喜欢”上，乃至“爱”上一个仿生人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样的爱是真实的吗？这样开门见山的告诉他是一种引导吗？他真的能够明白吗，不论早晚？这到底只是一厢情愿，还是可以变成“相爱”？佐伊有一连串的问题想要问自己。
“我真的很抱歉佐伊......”康纳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平静，“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但我的存储数据里已经有47.7%关于你的。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懂‘爱’是什么要怎么去定义，我...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更像人一些。”
“康纳......”佐伊低喃着他的名字，笑得有些苦涩，“人类也不一定能明白。我也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但是或许我们得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她往后靠了一点，捧起康纳的脸，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来自他脸颊细腻而温暖的触感传到她掌心，“你不用变得‘像’什么，你会成为你理应成为的，时间会证明。你会比人类更优秀，至少我是坚持这么认为的。你不是工具，不是谁的附属品或者所有物，你是有生命的。我们血液的颜色也许是不同的，可生命的质量却是一样的。你要意识到这一点。”
佐伊看着他通透的眼睛，心情非常复杂，“你可以有无限的时间去寻找去试错。而我却，只有短短这些年，也许有些问题是我一生的都无解的。这是我最不想面对却不能逃避的问题。我不知道人类和仿生人到底......”
“你刚才说现在和未来才是更重要的事情。”迷茫，混合着令人不解的悲伤漫过了他的眼角眉梢，“我拥有了自由意志，是我想选择和你在一起，佐伊。我知道你从小时候起对家是怎么定义的，如果你改变了想法也可以告诉我。”
康纳像忽然被点醒一般坚定了起来，“关于你的事情已经被归类到最高加密的区域，除非把我解体并且摧毁存储模块，否则是绝不可能被删除或修改的。”
有些时候仿生人的行为总是显得那么果决，他们的运算速度大约是比人类思考快太多。佐伊还在想怎么劝康纳要冷静思考这件事，却冷不防康纳一低头。
是一个毅然决然的吻。
热切，也带着些许慌乱。
一切都如同静止一般。
谁都没有闭上眼。
康纳的双唇意外地比想象里温暖而柔软。夕阳朦胧地勾勒出他雕塑般的轮廓，又落进他眼里，荡漾起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光。
他有些笨拙地模仿着人类接吻的样子，又轻轻把手搭在佐伊的颈间——尽管扫描一下就能知道，他还是选择亲手感受她疯狂跳动的脉搏。他也更想知道，此时此刻泪眼朦胧的佐伊在想些什么，她的眼里闪过太多他不明白的情绪。
佐伊的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这是她第一个吻，她又看不透康纳。
他额角那个疯狂闪烁着红色的指示灯又在传达些什么她不能理解的讯息？
她只能感受到的只有直接的触觉，来自他的温暖和他有条不紊的呼吸。舌尖与舌尖柔软地相触，让她觉得全身都在发烫，思绪像是渐渐抽离，除了把康纳抱得更紧一点，她不知道还应该做什么。
即使是如此近距离看他的瞳孔也没有丝毫不自然，甚至能看见一股汹涌的温柔。
他究竟是否知道一个吻的含义？
康纳笑了，他看着佐伊通红的脸。
“我只是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他对着不解的佐伊解释道，“我在之前激活了触觉模块和温度模拟，在此之前因为是对任务多余的信息，所以都要摒弃掉，我也从来没想过。但是刚才，我好像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世界，第一次注意到阳光照射在皮肤上的感觉，风吹过的感觉，还有你。”康纳看着佐伊，棕色的发丝垂在额前。
佐伊擦了下眼泪，自然而然地靠进他怀里，这一次，康纳熟练地搂住她的腰。“我觉得你会知道什么是‘爱’的。”佐伊说，“不过也许最后不是我们去寻找答案。”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聊了许多的事情，直到夜幕降临。
宁谧的夜空中零落着斑驳的星光，那些星光穿越数万光年来到他们眼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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